第3章 休妻

        第二天,士元起了个大早,只见他头戴一顶笠帽,手持一杆竹竿,正盘坐在水云湖边悠闲的垂钓。

        士元在岸边端坐了好一会儿,忽然伸了个懒腰,轻声自语道:“古有太公钓鱼,愿者上钩,今有士元钓鱼,只为早餐。同是钓鱼,心境却有天壤之别,姜太公有如星光皓月,又岂是我们这些山野草民所能及的。不过,在下虽然只是区区一介布衣,却也不是什么世俗无知之人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士元说着说着,不禁暗道:“这几天,我真是太荒唐了点儿,我到底在想些什么?难道师娘和玲儿真能同嫁于我?”士元想到这里,脑中不由浮起师娘,玲儿两母女并排在床上摇首翘臀的风骚媚态。

        不过只一瞬间,士元脑中两母女的姣颜,就忽然幻变成了一中年男子刚毅英挺的肃脸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士元顿时跳了起来,额头直冒冷汗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啪,啪”,两下清脆的耳光声响起,士元狠道:“且不说母女共仕一夫,有违伦理,单凭师傅对我有养育之恩,我怎又能对他的妻子心起歹念呢?我真是禽兽不如呀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师兄,不好了,水云间出事了,你快和我回去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一阵清脆的少女声忽然从士元身后传来,把那士元又吓了一跳,他连忙转身望去,身后的灌木丛中奔出一位美艳少女,只见她神色慌里慌张,绛衣上沾满了灰尘,额头上隐有细汗,显然来的极为匆忙。

        那少女转眼间来到士元旁,二话不说,拉起士元的手,展开‘云雾迷步’身法,拖着士元飞快地向水云间奔去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倩师妹,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?”士元一脸茫然,道,“水云间出了什么事?”

        倩儿道:“我也不是很清楚,心儿姐姐知道的比较多,是她叫我来的,你快和我回水云间去,到时你就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两人各施轻功行了好一会,倩儿忽道:“你前面说的话我都听到了,谁让你说的这么响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士元顿时身形一涩,连忙转头直视,看到倩儿正睁大了一双明亮的眸子,似笑非笑的看着他。

        杨士元心里一阵慌乱,脚下又慢了几步,急道:“那你听到了些什么?”

        倩儿笑了起来,却并不作答。

        过了好一会儿,倩儿才道:“师兄也不用把自己说的如此不堪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士元顿时只觉一阵头晕目眩,脚下步伐一阵错乱:她听到了,她听到了,这下该怎么办?

        我和倩师妹一向不合,这次让她知道了我偷恋师娘的事,可真是死定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倩儿饶有兴趣地看着士元手足无措地样子,脸上闪过一丝捉挟地笑意,道:

        “师兄,让我不说出去也可以,不过……不过师兄得记得你欠我个大人情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士元心中一片冰凉:“这么大的把柄落在这魔女手上,以后焉有翻身之日。

        唉……我现在就好像是砧板上的俎肉,任人宰割,真是一点没办法也没有呀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当下道:“也罢,那我就在此多谢倩儿师妹了,我会永远记得师妹的恩情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不一会儿,士元,倩儿两人已到了水云间宅门前,但见宅中大院内弟子们个个垂头叹气,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,不由微觉奇怪,士元走进大宅中,拉住平时较要好的七师弟,道:“浩卿,到底发生了什么事?”

        七师弟浩卿道:“唉……师傅,师傅他,唉……”浩卿连连叹气,怎么也说不下去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士元一听,心神俱震,抓住浩卿的双肩,死命地摇着,大声道:“师傅怎么了,他怎么了,难道在外面出了什么意……”说到此处,士元怎么也不敢再说下去了。

        院内其余弟子耳闻士元口口声声询问掌门的情况,脸上纷纷露出尴尬、鄙视之色,更有人大声道:“他还算什么掌门,我再也不认这种师傅了,他把山水诗派的脸都丢尽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士元听到这句话,顿时怒火中烧,大吼道:“你说什么,你尽敢侮辱师傅!

        你大逆不道,你……你……。”说到最后已是气的说出不什么话来了。只见士元右手移至剑柄处,身子微微前探,已准备上前和那人拼命。

        大院内的气氛紧张异常,一场同门生死大战一触即发。

        就在此时,心儿急急忙忙地从大厅中跑出来,道:“少爷,你怎么还在这里呀,师娘在等你呢,快随我进来吧。倩儿妹妹,你也一起来。”说完,不顾士元的反对,拉起他略嫌粗糙的大手,朝着大厅内走去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好姐姐,到底发生了什么事?”士元边走,边问道,语气极是急切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到现在还是八丈摸不着头脑,摸不清究竟是什么事让全派上下忽然间士气全无,变了个样子。

        心儿惊讶异常,道:“少爷,你怎么还不知道呀。”接着,她咬牙道:“师傅他……,师傅他老人家已经……已经辞了掌门之职,退出了本派,还把师娘给……给休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啊????”士元顿时呆若木鸡,停下脚步立在那里一动也不动,嘴里不时发出让人难以理解的奇怪声音,任凭心儿、倩儿怎么叫唤也没用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姐姐,我自己也被吓了一跳呢,师兄这么爱戴师傅,会不会,会不会被吓傻了?”倩儿小声问道。

        心儿忙斥骂道:“别胡说八道,现在是什么时候了,还来添乱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话音刚落,忽然听到“阿”的一声大吼,却是士元好像疯了般,拔腿朝着碗柔的住所奔去,他的神色极为复杂:不信、沮丧、失望甚至,甚至还有一点点兴奋。

        士元推开婉柔的房门,一眼就看到婉柔正端坐在红木床上,神色有些萎靡,眼睛略有红肿,显然已经哭过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士元微微环顾了下四周,红木床内侧,依稀躺着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子,似乎正是小师妹孟玲,而门旁不远处,正站着一个白衣飘飘,头戴玉簪的英俊男子——大师兄徐剑清。

        士元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好,只是尴尬地呆站在那里。

        婉柔看到士元归来,显然松了一口气,心情不再那么沉重,可眼睛却更显红肿,本已平静的脸上又写满了委屈,她深深吸了一口气,道:“士元,你回来了,回来就好,这里有一份你师傅写的家书,你……你自己拿去看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字谕门中各弟子:余幸得掌门之职,而来十有三年矣,奈何智计浅薄,才疏学浅,今已身心俱疲,方寸乱矣,故请辞别。

        字谕妻婉柔:吾与汝,结发同枕十六年载,似比翼之相好,然,无子而应出,古今皆有之,吾作此书时,犹念昔日之恩情,心郁结而泪泣咽。

        十月十一书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士元读完此书,顺手递给了已赶进屋来的心儿和倩儿。

        然后,他勐然抬起头来,目光直视婉柔,眼中充满了关心。

        婉柔和士元对视了一会,终究抵不过他那赤裸裸的爱恋眼神,撇过头去,两颊泛起朵朵红云。

        一时间,屋内一片寂静,众人似乎找不到什么话题,也不知怎样开口,本已沉闷的气氛更显压抑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过了一小会,婉柔轻扭那白皙的脖子,面向众人,俏脸依旧,却看不出丝毫的表情,她肃道:“大家现在都已经知道这事了吧,俗话说,国不可一日无君,同样的,掌门之位也不可空缺。你师傅既然已弃我们而去,不再担任掌门之职。

        我们山水诗派也应该重新立个掌门了,山水诗派切不可再被江湖人所耻笑了,我以派中唯一的第八代弟子宣布:杨士元……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慢着,”站在一旁的徐剑清连忙插嘴道:“师娘,徒儿认为此事似乎不大对劲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哦?”碗柔一惊,急视剑清,却见到他把头低的老低,看不出他面上的神情。

        碗柔道:“剑清有何见解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徐剑清抬起头来,却是一脸的平静,他缓缓道:“此事应当从长计议。这封家书虽是师傅的笔迹,却写的如此简洁不明,不清不楚。况且我们也不知道师傅现在身在何处,到底有何要事在身,必须常年不回。我看,师傅极有可能是在被人挟持的情况下,被迫写的这封家书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剑清顿了一顿,环顾众人,看到他们个个都神态各异,若有所思,心中暗暗一笑,他续道:“如此一来,本派必在江湖上名声扫地,山水诗派也就不攻自破矣。师傅武功虽高,可是,江湖上明枪易躲,暗箭难防。师傅孤身在外,也不是没有失手被擒的可能。我认为,当务之急,应是如何尽快找到师傅,问明情由,落是师傅确实有意辞去掌门之职,到那时候,再做打算也不迟呀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玲儿这时已是醒了过来,她坐在床沿边,一张小脸上泪痕犹在,她哑声道:

        “清哥哥,你说的是真的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徐剑清温柔地看着玲儿,道:“是呀,哥哥可从来没有骗过你哦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玲儿好像一下子又恢复了活力,她兴奋道:“我说嘛,爹爹怎么会不要我们呢?还是清哥哥最聪明了。”转眼,她又垂下了头:“不过,爹爹若是被坏人抓住了的话,一定会很惨的。”她把头靠在婉柔怀里,道:“娘,爹爹到底去干什么了,娘,你一定知道的,娘,你一定知道的,快告诉我们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婉柔爱怜地看着玲儿,举起了右手,轻拂两下玲儿的小脸,接着,她抬起头来,眼见众人皆是面露好奇之色,不由又看了剑清一眼。婉柔垂头想了一会,叹了口气,道:“其实,你们师傅这些年来在外奔波,是为了寻找派中的秘宝——

        水云间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什么,娘?水云间不是咱们这桩大宅的名字吗?那是什么秘宝啦?”玲儿把那小脑袋从婉柔怀里钻出,眼睛睁的圆大,皱着眉头,疑惑道。

        婉柔瞪了玲儿一眼,语气稍重道:“小丫头不要插嘴,听我把话说完。”接着,她又忍不住对着玲儿解释道:“这大宅的名字其实就是取字于那秘宝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婉柔解释完,举目环顾众人,道:“水云间,那是你们的祖师爷孟昭岩,留下的。时至今日,江湖上所知者已是寥寥,知道的人也没有几个能说的清那到底是什么,是兵器,防具,轻功,剑法,还是内功心法呢?”

        婉柔说到这里,看到玲儿的小嘴蹶的老高,叹了口气,把她重新搂入怀中,柔道:“玲儿,你什么时候才能懂点事呢。”婉柔无奈地朝着众人一笑,续道:

        “其实,我们这些山水诗派的弟子知道的也是不多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婉柔忽然顿了顿,细细的观察着众人脸上的表情,缓缓叙说:“《水云间》

        其实是一套内功心法。当年你们孟师祖天纵其人,又得到过三丰真人的指点,武功已至极境。据派内典籍记载,他老人家晚年所创的这套内功心法绝对凌驾于少林的《易筋经》之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婉柔继续道:“你们孟师祖害怕这套夺天地之造化的神奇心法落入不良之人手中,特地将此武功秘籍藏入一处鲜为人知的地方,以待他日有缘人能够获此机缘,练成神功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婉柔正说到精彩处,却突然停了下来,她深深地望了眼前的士元一眼,道:

        “其实,这事还关系到杨家的灭门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士元一听此言,立时绷紧了双手,看了看一旁的心儿,却见到她也是紧绷了个身子,不停地颤抖着。

        士元连忙伸出了微湿的大手,一把拉住了心儿,却发现入手之物极为湿滑,原来那心儿很是不堪,满手的香汗,使得本已异常细腻娇柔的玉手更加嫩滑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婉柔瞳孔略微一缩,又马上恢复了正常,她继续道:“当年孟师祖曾经绘制了一张有关《水云间》的地图,托付士元的祖先保管。十二年前,这件事好像被江湖上的一个神秘组织知晓了,他们为了抢夺《水云间》,终于……终于……,哎,士元,心儿,怪只怪当时我们去的晚了,只救下了你们两人,真是悔之末及呀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婉柔停了下来,偷看了眼士元的脸色,身子轻轻一颤,话锋一转,道:“我当初也觉得很奇怪,这件事本来十分的机密,只能由本派掌门和杨家家主两人知晓,照理说应该不会泄露半点风声才是。我也是在杨家灭门后,才从你们师……

        师傅口中听说的。”婉柔谈到孟峥时,仍带有澹澹的苦涩味,她似乎还没有从那份休书的打击中恢复过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屋内忽然又静了下来,不过只一会儿,杨士元便忍不住问道:“师娘,你知不知道那神秘组织到底是江湖上的什么门派?”

        婉柔答道:“这我也不知,两年前,有传言称:太湖附近似乎出现了张秘笈藏图,江湖中人纷纷趋之若鹜。士元,心儿,你们也知道,那杨家旧宅就在苏州府,所以你师傅推测那极有可能就是《水云间》的藏图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婉柔忽地又伤神道:“哎……想不到他这一去就是两年,想不到他竟然……

        哎~~”

        士元看到这一幕,心头一紧,忙安慰道:“师娘,你不要太伤心了,现在一切都悬而未决,我相信师傅他决不会弃我们山水诗派于不顾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婉柔紧了紧圈住玲儿的玉臂,接口道:“师娘已经没有什么大事了,谢谢你啦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徐剑清插口道:“师娘,现在耽误之急是把给师傅找出来。师娘现在已经是水云派的代掌门了,派中许多事物都要靠师娘亲自处理,师娘自然分身不得。不如,不如就让弟子代师娘前去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婉柔微瞄剑清一眼,寻思道:剑清从没主动请缨过,今次怎的如此积极。

        忽然间,婉柔灵思一闪,心中暗惊:莫非他是为那《水云间》才…………。

        婉柔越想越是心惊,直吓的背冒冷汗,她连忙道:“谢谢你的好心了,不过,我终究是你师傅的妻子,怎么说也应该由我去吧,你们都留下来,我自己一个人去,就行了,派中的大小事物就要靠你们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士元忽地挺身道:“师娘一个人行走江湖,我们怎么能够放心呢,再说,此事事关我和心儿的杀父之仇。”士元说到这里,顿了顿,看了一眼心儿,语气变的异常执着,道:“就让我和心儿陪您一起去吧,水云间有大师兄看着,不会出什么事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婉柔刷地站起身来,骂道:“胡闹,剑清一个人怎么……怎么够呢?!你、你……。”忽地,她看到了士元锐利的目光,坚毅的神色,心中不由一颤,话也说不下去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两人互相注视好一会儿,终于,婉柔软道:“也罢,你就和我一起去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娘,我也要去,我也要去嘛,娘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师娘,心儿也想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两人几乎同时开口,只是玲儿的话里透露着几分娇气,心儿的话中却藏着几分哀求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意已决,大家不必多言,”婉柔的声音不大,却异常的坚定:“都回去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婉柔不去理会玲儿的胡搅蛮缠,对着已跨出大门的心儿道:“心儿,你留下来,我还有话要说。”她转头对玲儿柔声道:“玲儿,你也出去吧,我有重要的事要和心儿说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哼~~”玲儿重重的一声鼻音,转身跑了出去。

        待得玲儿跑的没了踪影,婉柔才勉强笑了笑,道:“发生了这种事,她……

        哎……她还是长不大呀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心儿安慰道:“玲儿妹妹还小呢,等年纪大一点自然就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婉柔道:“希望如此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说完,婉柔忽地闭口不语,过了好一会,才道:“心儿,这次你不能和我们一起去太湖,一定很不高兴吧,或许……或许你心里还会记恨师娘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心儿忙拘身道:“心儿不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婉柔招招手,示意心儿坐到她的身旁,柔声道:“心儿,你母亲虽然只是个杨府的丫环,却也和我有几分姐妹交情,我又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,怎么也该算是你的半个亲人吧。心儿你性格内敛,不太会表露自己的看法。可在我面前,却也不要有什么顾虑,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心儿想了会,忍不住道:“师娘,我、我很想去,我爹娘他们都……都……

        我想、我想亲自去查查那些凶手,而且,少爷……少爷他也从没离开过我呀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心儿说到后来,声音有些哽咽,眼圈也红了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婉柔把心儿搂在怀中,伸出了纤纤细指,顺着心儿的泪痕刮去,叹道:“心儿,这也没办法呀,这次决定实在是无奈之举,不是师娘不让你去,只是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婉柔停下话头,转头瞅了瞅窗外,又神秘地看了心儿一眼,低声道:“心儿,你要好好地注意一个人。我和士元不在的时候,你要盯紧他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心儿心中隐隐觉的此事关系重大,不由抬头问道:“师娘,是谁呀?”

        婉柔压低了嗓子道:“徐剑清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心儿“啊”地叫了一声,接着连忙捂住了小嘴,吃惊地看着婉柔,小声道:

        “大师兄?怎么会是他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剑清这孩子资质极佳,人又聪明,你们这辈中只有士元略胜他一筹。”婉柔说起士元,脸上不禁露出了又爱又怜的表情,“你家少爷,他可没剑清这么成熟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婉柔又压低了几分声响,道:“你师傅认为剑清此人野心极大,曾经提醒过我要好生提防他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唉……”婉柔叹了口气,接着道:“我本是不太信的,我以前认为由他来接这个掌门之职是最适合的了。可是……哎……我怕,我怕山水诗派会毁在他的手上呀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婉柔深深吸了口气,继续道:“这次,我特地把水云间的秘密当众说了,其实就是要试探试探他的反应。哎……他……他真太令我失望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心儿脸上的表情从惊讶,不信到鄙视,一时间转了好几转。

        婉柔静静地看着心儿,等她的脸色平复之后,才嘱咐道:“我们离开后,你可一定要看紧他了,别让他在水云间搞出些事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婉柔顿了顿,语气一下子变的前所未有的凝重:“山水诗派,就暂时交到你手上了。”